御书房内,烛火跳动,映照着朱重焕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庞。
石猛的禀报字字如刀,割裂了夜的宁静。
京城勋贵。
手握兵权。
默许王振勾结瓦剌。
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,像一块巨石压在朱重焕心头。
他缓缓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眸中己是一片清明与决绝。
“拟旨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将王振勾结瓦剌、贪赃枉法、祸乱朝纲之主要罪状,整理成文。”
“即刻在军中宣读,并张贴于大同城内各处要道,令全城军民知晓。”
必须先稳住大同,稳住眼前的军心民心。
至于京城的暗流,只能暂时压下,待击退瓦剌之后再行处理。
旨意迅速传达下去。
天色微明,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新,却也无法冲淡即将到来的风暴气息。
一队队士兵将盖着兵部大印的告示,郑重地张贴在城门、市集、军营显眼之处。
识字的士兵大声宣读着告示上的内容。
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,狼子野心,包藏祸心…”
“…勾结瓦剌,出卖军情,图谋不轨…”
“…贪赃枉法,鬻官卖爵,荼毒百姓…”
“…罪证确凿,朕己将其擒获,听候国法裁决…”
起初是寂静。
围观的士兵和百姓瞪大了眼睛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紧接着,是压抑不住的哗然。
“王振被抓了?”
“这个阉贼!果然是他勾结瓦剌!”
“我说怎么打得这么憋屈,原来有内鬼!”
“陛下圣明!陛下圣明啊!”
积压己久的怨气与愤怒,如同找到了宣泄口,瞬间爆发出来。
士兵们攥紧了拳头,想起之前不明不白的伤亡,想起被克扣的粮饷,对王振恨得咬牙切齿。
百姓们想起王振党羽的嚣张跋扈,想起苛捐杂税,无不拍手称快。
得知罪魁祸首被擒,大同军民士气空前高涨。
对那个临危不乱、果断擒拿国贼的年轻皇帝,更是充满了敬佩与拥戴。
与此同时,一张更为详细的名单,己经送到了石猛和赵武手中。
这是王振供出的,以及从他府中搜出的账簿、信件中整理出来的党羽名单。
“按名单抓人!”
石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
锦衣卫校尉与京营精锐再次出动,如鹰隼扑兔,精准地扑向城内各处。
抓捕行动迅如雷霆。
一个负责粮秣的官员,平日里中饱私囊,作威作福,被士兵从堆满绫罗绸缎的卧房里拖了出来。
当士兵从他家中搜出大量本应发给前线士卒的粮饷、棉衣、药材时,负责押送的士兵们眼睛都红了。
“杀了他!”
“严惩这个狗官!”
群情激愤,几乎要当场将他撕碎。
赵武及时喝止,命人将其严加看管,押往大牢。
但这一幕,更加坚定了士兵们清除内奸、保卫大同的决心。
城内抓捕雷厉风行,军营之中也并未因此混乱。
于谦早己接到朱重焕的指示,亲自坐镇军营。
他安抚士兵情绪,对于那些被王振牵连、但罪行不大的普通士卒,进行甄别教育,给出路,给出信任。
同时,他迅速提拔了一批在之前战斗和守城中表现英勇、忠诚可靠的低级军官,填补因抓捕而空缺出来的职位。
一拉一打,一安抚一提拔,迅速稳定了军心,甚至让军队的凝聚力更胜从前。
城内风云变幻,城外的瓦剌大营,气氛同样凝重。
也先坐在帅帐之中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刚刚逃回来的探子,带回了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。
王振,那个与他暗通款曲,被他视为重要内应的大太监,竟然被那个年轻的明朝皇帝给抓了。
不仅如此,王振在大同城内安插的棋子,几乎被连根拔起。
内应,彻底没了。
也先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心中第一次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大明皇帝,产生了深深的忌惮。
之前的袭扰、夜袭,看似占了便宜,现在回想起来,倒更像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,一步步落入了圈套。
这个年轻皇帝,手段如此狠辣,心思如此深沉。
“大汗,明军城防坚固,如今内应己除,我们再打下去,恐怕损失惨重啊。”
一个部落首领忍不住开口,语气中带着退意。
“是啊,大汗,不如暂且退兵,从长计议?”
立刻有人附和。
“放屁!”
另一个更为好战的首领猛地站起,拔出腰间的弯刀。
“箭在弦上,岂能不发?我们死了多少勇士?难道就这么算了?”
“明朝小皇帝不过是侥幸抓了王振,我们数十万大军,难道还怕他一座孤城?”
帐内顿时争吵起来,主战与主退两派互不相让。
也先猛地一拍桌子。
“够了!”
争吵声戛然而止。
也先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烦躁。
退兵?他不甘心。
付出了这么多代价,损兵折将,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,他的威望何在?
但强攻,面对如今士气高涨、防御更加严密的明军,胜算又有多少?
他的目光扫过地图,最终定格在大同城的城防图上。
那个年轻皇帝确实厉害,但他毕竟年轻。
或许,还有机会。
“传令下去!”
也先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。
“改变策略,集中所有攻城器械和精锐,准备对一点进行猛攻!”
“我就不信,他大同城是铁打的!”
他决定孤注一掷,用绝对的力量,撕开明军的防线。
只是,他会将攻击的重点,选在哪里?
是那段看起来最为薄弱的城墙?
还是某个他自认为明军防御的盲点?
夜色再次笼罩大地,瓦剌大营调兵遣将的动静,预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战,即将在大同城下展开。
这座边陲重镇,即将迎来它最为严峻的考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