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时,桃花樱花如粉色的烟雨裹住花园一角,引得诸位贵人驻足。
章鹤影见皇上忙于政事,没有空闲到园中观赏美景,便只能剪了花枝回来插瓶。
她上辈子出生富贵,母亲留过洋,擅长西式的插花艺术,她小的时候也跟着学了一些,现下御花园里百花齐放,倒是让她生出几分兴致来。
带着敏丽和小太监出门一个时辰,再回来时,她手中那造型别致的竹篮里己经放满了鲜花。
乐安和堂内,皇上正休息,他闭着眼睛想事情,恍惚间似乎闻到花香,眼也不睁的开口道,“李玉,今日用的何种香料?”倒是与在海贵人处闻到的极为相似。
李玉看了章鹤影一眼,回答,“皇上,不是熏香,是鹤影姑娘端了一瓶鲜花进来,香气淡雅悠长,造型别致,虽繁杂却不缭乱,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皇上闻言,缓缓睁开眼睛,恰好章鹤影就把花瓶放在西暖阁左侧角落的高桌上头调整角度,他一眼就能看见。
怒放的鲜花被收拢在素净的白瓷瓶中,瓶口处环绕着一圈杨妃出浴(芍药),花瓣淡淡的粉色与花瓶交融,中间是几支垂丝海棠并枝条造型特殊的球状樱花,最上面的桃花点点,有的盛开袒露花蕊,有的还是娇嫩的花骨朵,怯怯的立在枝头。
“鹤影这插花的方式倒是有些不同寻常,不讲究返璞归真,反倒是热热闹闹的凑成一团,却又能相辅相成,不错。”皇上细细打量一番后,放下手中的书籍,站起身来,“朕今日也做一回风流君子,与这春景花草做个伴吧。”
虽说如此,但是皇上转头又一心扑在了政务上头,批奏折批的脸色一天三变,时喜时怒,起伏不定。
中旬末,扬州盐商曹翰思行贿与西川道御史禇泰事发,前朝又要闹上一闹。
初时章鹤影对其中内情不甚明了,却不想几天后,宫外送来信件,据章家西哥章倚山调查,如今被曝的曹翰思行贿一事竟是为了掩盖底下更大的贪污。
御史褚泰受贿五百两,若是放在治贪堪称严苛的先帝时期,六十两白银便是要斩首示众了,受贿五百两他全家的脑袋都要挂在菜市口。
但是皇上登基后,推崇宽大的统治作风,自称“当今之政,莫若谨守皇考十三年以来之整理,而向日一二奉行不善、过于苛细者,渐次缓改,则吏治而民安”,对受贿的相应惩处措施也做了调整...
如此一来,下面官员便生出侥幸之念,似乎觉得这般行事也不一定会是死局。
章鹤影认为那些当官的人倒像是被皇帝表面的仁慈哄得昏了头,竟然反复蹦跶,意图试探皇上的底线?真真是老寿星上吊,活腻歪了。
因着信件内容骇人,章鹤影不敢再耽误,于是便借着给皇上换茶水点心的由头进了正殿。
皇上这儿本有李玉伺候,见她进来,李玉下意识看了她一眼。
章鹤影端了茶盏放到皇上手边,轻声说,“奴婢方才见茶房里有刚做的桃花芡实糕,外形与一簇桃花极为相似,小小一朵朵几乎以假乱真,实在可爱,便取了些过来,皇上尝尝?”
皇上微微抬眼,见她一如往常的装扮,乖巧立在身旁,心中有些猜测,便对李玉道,“李玉你先下去吧,这里留鹤影伺候便是。”
李玉心中不满,可不敢暴露一丝一毫,只能恭敬应下,弯着腰退了出去。
待外头的动静全都消失后,皇上才搁下笔,看向章鹤影。
章鹤影自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几张信纸呈上,“奴婢西哥于漕运上经营了这些年,消息倒也灵通些,这是他夹在给奴婢的家书中递进来的,与前朝御史贪污一案有关,还请皇上过目。”
皇上接过那几张纸,细细看来。
盐引一物涉及利益诸多,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都牵连甚广,皇上对于其中纠缠交错的关系网心知肚明,只是那也不是短短时间就能理清的,他只能杀鸡儆猴,叫那些贪心之人生些敬畏之情,也能短暂平静。
原本他是预备依律处置褚泰的,也不会追究更多有关人员,不然死的人多了,打乱了如今稳定的局势,为了平复他就必须调动大批的官员,其中必然会触及满汉双方的势力,劳师动众的,得不偿失。
但是看完那封信后,皇上的心思又生了变化。
半晌,他问,“心中所言,当真如此?”
“奴婢不知,但是奴婢在家中时听祖父提过一句,盐乃暴利,无人能抵挡这其中的诱惑的。祖父不过乡村小民都能有此感触,想来那牵扯其中的人,应该更是深受蛊惑了。”章鹤影不甚明了,但是盐贩一道从来不是普通人能够涉足的,她不懂才是正常的。
“财帛动人心啊,是朕忘了,天下熙熙,皆为利往...这信里的内容,朕会叫人去核实,而你西哥能打听到这些消息,也不容易,不论真假朕都会记住他的功劳,日后好好做事,朕绝不会亏待忠心之人。”皇上合上信纸放在一旁,然后起身去净手。
章鹤影取了干净的绵帕来为他擦干净手上的手,伺候他吃了点心,喝了茶。
五月,皇上在朝上亲指会考府主事办差,命亲信富察·福敏协理,清查各地财政,下发了一系列的指令,明明白白把自己要查贪腐一事摆到面上,随后按律法处决褚泰等人,抄没家产,其中涉事的民间商户尽数下狱,家中财物没入国库。
户部尚书海望大人就跟自己发了大财一样,好些日子都喜不自胜,嘚嘚瑟瑟的。
前朝经此一事,倒是又安分了一段时间。
从来朝堂都是如此,皇上若是退一步,那么大臣们必然会更进一步索取,可要是皇上势强,不肯妥协,那么大臣们自然乖觉,各个缩着脖子当鹌鹑。
贪污一事暂时告一段落,皇上威严日益雄厚,他正在一步步掌握主动权,如今志得意满,自然骄傲。
在这件事上,章鹤影同皇上相似,她的情报网络铺的还算顺利,甚至还有聪慧者能帮她做分类统计的工作,终于也能让她的工作压力小上一些。